White Rabbit Records · Vol.10 Issue No.5
Sounds of the Night
夜 的 聲 音
文字・柯泯薰 ｜攝影・KD SUN
空間裡的紫藍色瞬時變得灰暗，不習慣日光燈的我燃起火柴，讓燭火微弱的光鋪滿房間，這動作好似某種儀式，迎接夜的到來。時節來到了入秋，白日的時間線軸漸漸縮短，將耳機拔掉讓音樂淡淡的，從擴大喇叭傳來的是 And the World Smiles With You 這首歌來自 Sonna 2003年的同名單曲。城市的生活與人頻繁接觸，過多的話語填塞在時間縫隙，而此刻只渴求音樂充滿，讓人類語言能被反覆的電吉他樂句洗乾淨，此張單曲封面是純粹的綠蔭，讓我想起多年前，隻身躲進山林的孤寂，一次壯大勇氣的旅程。
搭乘一班未約定好的夜行區間車，在台東長濱下車，出站隨即租了一部摩托車代步，轉動鑰匙前車行老闆說：「妳自己一個人小心喔，穿越玉長隧道，目的地就抵達了。」揮手道別後，遠離市區，涼意襲來，空氣中的潮濕氣味，果不其然嘩拉下起滂沱大雨，身旁既沒車也沒人，公路漆黑得特別險峻，全身被雨淋濕得透徹，這裡究竟是哪裡？我要去哪裡？
擔心隧道來臨的同時後悔沒事先規劃旅程，我怎能只憑感覺讓手指在地圖上指了指，便來到了這裡，伴隨著強烈巨大恐懼，腦袋饗起 Pinback - Loro 這首歌，拋諸腦後的公路如歌詞，我讓自己對過去說 Goodbye，輕快的旋律與身體冷得顫抖的節拍相同，車頭燈照亮前方隧道，我在心裡大喊：「好!恐!怖!啊!」，正盤算以光速穿越玉長隧道的同時，左後方突然一部轎車超越在前方緩緩行進著...
幽黑的夜消逝不再，進入山被鑿穿的直線通道，是人們開發與時間競速的捷徑，在燈火通明的隧道內意外溫暖，我坐直身體握緊油門，默默以相同速度跟著前方領著我的車。看不見出口的此刻，是不是如1976 樂團唱著的世界盡頭 -『曾經我們的心都有裂縫，裂縫打開，回憶擠了進來』，多年以來對黑夜的懼怕、對生命的困惑、不曾好好睡過、不期盼闔上眼能再次醒來，轟隆隆的聲音混淆我印象中的恐懼，此刻已拋開時間，是我與城市道別前寫下的心願 -『想有你陪，用陌生的瞳孔探險，尋找你在新冒險的下頁』- 陌生的瞳孔探險，這首未正式發表的創作如前方的車，帶我駛出隧道後，便快速消失在視線內，在心裡說上千萬次感謝，並領悟了『所有的恐懼來自於心裡。』
好幾次被現實生活壓迫得喘不過氣時，我會想起翻開一夜嶄新人生的這段旅程，想起自己跨越的害怕，讓呼吸靜靜地跟著 Undan Hulu 這首歌，來自 Ólafur Arnalds 2010年...And They Have Escaped the Weight of Darkness (Bounus Edition) 專輯內的作品，純粹鋼琴與弦樂對話，娓娓道出內心深處無法發出的聲音，側臥在床上直盯著灰色半透明窗簾，毫無立體感的手機喇叭重複播放整張專輯，台北城市的夜依舊活潑，透進房內的氳氳虹光，即使閉上眼還是難以入眠，此時渴望一處全然的漆黑，是比起闔上雙眼還要黑的全然漆黑，你見過嗎？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安全...
不曉得你有沒有讀過這本書？“Le Petit Prince 小王子”（著：Antoine de Saint-Exupéry）在第26篇章有一段話 “But all these stars are silent. You… you alone… will have the stars as no one else has them- -” (但是他們這些人的星星都是默不作聲的，只有你，你將擁有別人沒有的星星......) 體悟孤獨的人習慣仰望天空，在一片無光害的黑夜裡，你會找到一顆與你對話著的星星，而只有你能聽見它的笑聲。
我習慣在晚餐過後漫步於街道仰望夜空，即使放眼望去總有大樓障礙物，總有車流與人聲，但總有那麼一瞬間，身旁的人事物，會轉為真空無聲狀態，你可以將所有心事交付於遙遠。
穿梭於城市捨不得休息的霓虹之中，每一步踏在吸滿熱能正降溫的柏油路上，上下顛倒的煩雜思緒，思考著未來遙遠的路，就讓自己安安靜靜地，躺在午夜饗起的 Moonpool 這首歌吧，來自 Panabrite 2013年發行的作品，零碎的電子聲響混合玫瑰薄荷味道，是我吹熄燭台棉芯泛起的煙，期待著明天夜晚能再燃起，在曲畢之前。
會有那麼一天，我們再也發不出聲音，我們的身體已太舊太重，但美麗如繁星的回憶會依舊閃爍，也會有那麼一首歌，在思緒掉進無比黑暗時，照亮著前方的路。記得那一次我曾在演唱會說：「如果沒有去到過黑暗，你不會知道，光就在盡頭處等你，而你們是我盡頭的光」這是收錄於 2017年 Don’t make a sound tour 現場錄音單曲內的一段話，是唱〈光害〉這首歌之前內心的沈澱。
無數個翻攪的日子推著自己走到了今天，聽著關於夜的聲音，無關乎音樂，而你那裡的夜晚，是什麼樣的畫面？
August 10, 2018 at 06:09 pm
K. 058